文/虞北冥

一個悶熱的午后，我在光合空間的四樓等道士出來接我。光合空間位于北京的東五環(huán)外，屬于朝陽區(qū)，是一個投資孵化機構(gòu)。這里的門禁需要指紋識別，我沒法大大咧咧地進去找道士，只能在樓道里等著他出來。

鄭正剛在一個現(xiàn)已消失的Falcom游戲論壇“布拉涅特斯II世號”出沒時，他給自己取了個叫taoist的用戶名，所以大家都叫他道士。我也是那個論壇的用戶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可以算他的老相識，但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他在線下碰面，更別說會以采訪的方式進行了。大概是一直叫他道士的緣故，我覺得鄭正剛會身材高瘦，帶點仙風道骨，然而出來迎接我的人中等身高，體型倒確實偏瘦，不過是那種充滿氣力的精瘦。

“道士？”我問道。

“對。”他干凈爽利地回答。

道士是《人類拯救計劃》的制作人，那款游戲16年通過了索尼“中國之星”計劃的篩選，今年5月末上架PS商店，是該計劃正式推出第一款游戲。

《人類拯救計劃》從意外入選到作為“中國之星”的首款游戲推出，是個很有趣的故事。但讓我更感興趣的不是游戲，而是道士這個人。按照年齡推算，我剛在論壇認識他時，他還是個高中生，寫寫同人小說，畫畫同人圖那種。我想知道，他是怎么走上游戲制作人這條道的呢？

《人類拯救計劃》
想做游戲的道士

道士告訴我，他畢業(yè)于華南師范大學。照理說，畢業(yè)于這樣的名牌大學，謀個穩(wěn)定的教職不是難事，何況當教師每年還有兩個假期，稱得上令人羨慕。道士剛畢業(yè)那會兒，確實順利地當上了化學老師，但僅僅過了一年，他就不愿意繼續(xù)平平淡淡地干下去了。他放棄教職，去一家游戲公司面試了GM的職位。聽到他說這些，我感到很驚訝。

“GM應該不是薪水特別高的職位吧？”我問他，“你為什么要放棄當老師，跑去當GM？”

“不是。薪水其實很低，真的很低?！彼D了頓，“我純粹想入游戲行業(yè)而已?！?br />
他的這番話讓我想起了《塔希里亞故事集》里的其中一個故事《天賦》。我問道士有沒看過那套漫畫，他說沒有。故事里，有個名叫斯布雷斯的人說過類似的話。斯布雷斯毫無魔法天賦，但他就是一門心思想當上法師。別人問他為什么，他說他“想做法師，哪怕是最蹩腳最愚蠢的法師——只要是法師就行了……”

道士通過了所有測試，但出乎他的意料，最后那家公司的面試官拒絕了他的申請。說起往事，道士翻出手機，在網(wǎng)上查了一番。

“我還以為已經(jīng)倒閉了。”他說，“不過還好，他們沒能繼續(xù)在游戲業(yè)混下去，現(xiàn)在只能搞些絡(luò)服務?！卑l(fā)生在道士身上的事情讓我想起了一個同事，他在去一家游戲公司求職時，面試官居然說他們的文案策劃全是211文學系出來的，隨口就能背長恨歌，以能力不足為由拒了我的同事，而那家公司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瀕臨倒閉。

“道士”鄭正剛
被拒絕以后，道士沒有重操舊業(yè)當回老師，而是學起了3D，打算自己做游戲?！拔蚁矚g游戲，也相信自己的實力。”他說。

打那以后，道士做了頁游、做過手游、干過影視概念設(shè)計，但始終沒有離開游戲行業(yè)。再往后，故事又和那個古早的論壇“布拉涅特斯II世號”聯(lián)系了起來。論壇有個管理員ZQ，是武漢獨立游戲圈的名人，因為都是游戲人，他和道士相熟。后來，同是武漢人的互聯(lián)星夢老板找到ZQ，希望能招他做游戲，而忙得脫不開身的ZQ，推薦了當時正落魄的道士。也是那段時間，道士的女朋友想和他結(jié)婚，希望他找份靠譜的工作，于是道士就千里迢迢來了北京。

后來他的工作確實穩(wěn)定了，收入也漲了許多，但卻和女朋友因為別的一些事而最終鬧了分手。

中國之星與Fami通白銀

三個月前VR游戲《人類拯救計劃》剛發(fā)售時，我試玩了一番。乍眼看去，那似乎是個塔防游戲，只不過用來防守的不同塔樓被換成了各色小動物，而且可以用PSVR的MOVE手柄重新布置位置。但玩著玩著我就發(fā)現(xiàn)，這游戲完不按套路出牌。你能把小動物黏連在代表了手柄的飛船上，通過不停地揮動打擊敵人來過關(guān)。從這個層面上來講，你甚至可以說它是一款動作游戲。這樣的設(shè)計，讓我眼前一亮。

我問道士《人類拯救計劃》是怎么搞出這樣一個頗具創(chuàng)意的玩法的。

“其實開始純粹是一拍腦門來的，”道士笑著說，“也沒有什么道理，就是覺得把各種東西連成一串甩來甩去很好玩兒。”

當然，光靠這樣一個感覺遠遠不夠，作為游戲，玩家必須要去對抗一些什么，挑戰(zhàn)一些什么。所以道士和他的同事決定引入塔防元素，并且最大程度地利用VR設(shè)備能在空間上進行縱深操作的特性。結(jié)果最后他們搗鼓出來的，是一個充滿了動作要素的塔防游戲。不過道士告訴我，《人類拯救計劃》早在16年上半年已經(jīng)初具雛形，他們本打算打磨一番當年年末就開賣，然而等我玩到游戲，已經(jīng)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了。我問道士這期間發(fā)生了些什么。

道士桌上的毛絨玩具，用的就是游戲里熊貓的形象
“當然是中國之星?！彼f。

原來他們當時抱著隨手一試的心理，參加了索尼中國中國之星的篩選?？赡苁且驗橛螒虻耐娣芾毂M致地展現(xiàn)了VR游戲的特性，《人類拯救計劃》居然真的被選上了。索尼的入局，意味著互聯(lián)星夢獲得了更多的資源和資金，也意味著游戲需要更高的品質(zhì)，所以他們的制作工期一拖再拖，甚至把原定推出的兩個DLC也直接做進了游戲里面。最終成型的《人類拯救計劃》獲得了Fami通的白銀評價。

“拿到白銀真是讓人喜出望外?！度祟愓扔媱潯樊吘怪皇强钚∮螒?，而且被測評的版本相比正式推出的要難上許多。我們的內(nèi)部測試人員對游戲輕車熟路，不代表沒接觸過的人也能接受得來，還好Fami通的編輯沒有在這點上苛求我們?！钡朗啃χf。

“做這個游戲，當然是為了證明我們團隊的能力。能夠入選“中國之星”也是沒有意料到的事情，加入“中國之星”以后，也發(fā)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?！?br />
“舉個例子？”

“你看我們游戲里有個胖NPC，男性、藍衣服、金頭發(fā)，別的區(qū)都沒事，只有日區(qū)覺得這太像特朗普了，一定要讓我們改。他們甚至找出了所有與這個角色有關(guān)的圖片和圖標要我們打補丁。索尼的成就獎杯全球通用，這個角色的形象本來也出現(xiàn)在了獎杯里，但現(xiàn)在你去看，獎杯里的角色形象就是黑頭發(fā)的了?！?br />
在游戲的預告片里，我們還是能看到那個類似特朗普的形象
關(guān)于VR，關(guān)于未來

到這時，我已經(jīng)跟道士談了差不多半小時，然而道士余興未盡，又拉著我聊起了克蘇魯——他知道我以前翻過一篇講克蘇魯神話跟電子游戲關(guān)系的文章。道士玩了許久的《血源詛咒》，后來癡迷的《黑暗地牢》與《殺戮尖塔》，也有很明顯的克蘇魯要素。

去光合空間的前一天晚上，已經(jīng)延期兩年的《克蘇魯?shù)暮魡尽方K于在科隆游戲展上放出了一段演示。道士問我怎么看待那款游戲。我告訴他，我覺得玩法上像是《底特律：成為人類》那種互動電影，勝在氣氛渲染到位。

“不過我想，如果這游戲能VR化就好了?！钡朗抠澩宋业挠^點，又補充說，“暴力啊、恐怖啊這種東西，其實早就刻到人類骨子里的。未來VR的大發(fā)展，很可能會從這種開始?！?br />
有意思的是，喜歡克蘇魯這種壓抑、恐怖故事的人，卻做出了《人類拯救計劃》這樣一款畫風明亮、輕松愉快的全年齡向作品。

“未來VR技術(shù)還有很大發(fā)展空間?，F(xiàn)在好多VR游戲里，你用手柄摁兩下，就變成了拿起槍，和體感有一定的差距?！度祟愓扔媱潯防锿婕也僮鞯娘w船，模擬了手柄的鍵位，有助于增加代入感，但我還是希望《頭號玩家》里的那種觸感手套能盡快出現(xiàn)在世界上，它會給人帶來完全不一樣的體驗。”

“那么，你覺得中國將來的VR游戲產(chǎn)業(yè)會怎么樣？”

“這個問題太大了，我真的不知道。”他說，“但要我說，還是得寬容一點。除開部分氪金網(wǎng)游，國內(nèi)有經(jīng)驗的大型游戲團隊并不多，常常意味著經(jīng)驗不足?！彼麑擂蔚匦α诵?，“我們剛開始的時候，有不少組員剛從別的行當轉(zhuǎn)過來，哪有什么游戲開發(fā)經(jīng)驗?？傻阶詈?，游戲的品質(zhì)也還不錯?！?br />
那差不多就是采訪的尾聲了。


就在寫這些文字的時候，我買了套《塔希里亞故事集》給道士寄了過去。他沒有看過這套漫畫，所以他還不知道，那個傻瓜斯布雷斯，憑著自己對魔法的熱愛和努力，最后成了世界上最強大的法師。

via：灰機GAM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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